中秋丨北京的月亮比家乡圆吗?

房叔有意思 2019-09-12 12:27:5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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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,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。

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,月是故乡明,圆月较能睹物思人。

这次,房叔请到三位朋友讲述他们的中秋故事。

李世宇,男,29岁,大厂程序员

加班的社畜是不配过中秋的,996的一线城市生活,在大厂修福报。

我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,系花级别的漂亮,在一起的排名前列天我就想娶她。

不要问秃头程序员为什么会有女朋友,我只是预订的早,本科时候追的。

想到这儿,我摸了摸有些稀疏的头顶,想想当年头发还在的时候,自己也是很帅的嘛。

女朋友是做广告的,起早贪黑加班,还被甲方为难。我在公司熬夜改bug的时候,她在公司熬夜做PPT,两个人住在一起却如同牛郎织女。

真想说,你早点回家休息,以后养家的事儿就我来吧,但是这话到了嘴边,还是咽下去了。

漂在北京容易,留在北京难。996尚且不一定有个结果,不加班就更不可能了。

我们已经在一起七年了。上个月过七夕,我给她发微信。

-宝贝,今晚干嘛?

-加班

-同

-那约会取消?

-好

我还是有点失落。但我们都明白,腾出双手来拥抱就没有办法工作,我们被无穷无尽的加班挟持着,从毕业一直到现在。

直到前几天,我听见她跟她妈妈打电话,电话那头又吵起来了。

-你还跟那个小子在一块呢?你都29了还不结婚,晃一晃就30了!

-较多等两年!两年以后你们再买不下房子赶紧分手!

-你表妹都生二胎了,女人就是要在30以前生孩子晓得伐?

我们的爱情终究还是走到了拐点,一个由丈母娘限定的较终Deadline。

我家庭条件一般,父母都是工薪阶层,拿出养老钱,再找亲戚凑点,付个首付、买个经济适用的小房子或许勉强可以。

不过,我不太想动用父母养老的钱,本来我来北京学计算机的目的,就是想改变阶层,靠自己的能力留下。但靠自己的能力买房,可能还要奋斗很多年,爱情也不一定有结果。

互联网这一行的职业生涯很短的,35岁就是大部分人的退休年限,技术的更迭日新月异,我起早贪黑不停追赶,也赶不上刚刚毕业的校招生。他们年轻力壮,拿更少的薪水,加更多的班,用自己的精力供养着公司的运转。互联网这个行业,看无数年轻人来了又去,永远年轻。

我们拥有太多的不确定,未来的事谁知道呢,北京对我而言是梦想,是爱情,是阶层流动的可能性,我想为自己而奋斗,但那个奋斗的目标好像越来越渺远了。

段子说,5年前买房我没买,首付差5万;5年以后我一算,首付还差50万。真令人头秃。

诶,我妈来电话了。

-小宇啊,中秋节吃月饼了吗?每年中秋你都不回家,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啊。

-妈知道你在北京工作累,实在不行就回来工作吧,逢年过节回家团圆多好啊。

是啊,中秋节又到了,每逢佳节倍扎心。

如果回家工作的话,可以考个公务员,中午回家吃饭,再也不用通勤挤一个小时地铁了。但是……人生就彻底确定了啊。

以后就会按既定的道路几十年如一日的过下去了,我会为家庭而活着,但不再为自己而奋斗了。

而她……她是绝不会和我回到家乡那个小地方的,我就永远失去她了吧。

也许我会和当地一个女老师结婚,从此平静安稳,只当北京的过去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。

北京这么大,却没有我的未来。

程磊,男,35岁,500强企业高管

我应该算是标准的中产,海归硕士,有车有房,有妻有子。

30岁之前我的生活过得很顺,可以说是一帆风顺。

我是北京海淀人,从小受到较好的教育,可以说是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。

高中时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加分,后来去清华读金融,研究生申请到哥大,在美国时投简历参加现在公司的校招,回国入职投资岗。

在公司认识了同一年入职的校招生,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,她成为了我的女朋友。

30岁的时候,我就成为了这个世界500强公司大中华区较年轻的总监,同年,我和妻子结了婚,搬进了早已装修好的新家。那是2014年,我人生的高光时刻。

那种人生高歌猛进的感觉,让你觉得生活就会一直这么顺下去,因为我拥有优于常人的资源,因为我的能力配得上我现在的工作,我觉得一切都是我应得的。

但再骄傲的人都会受到生活的猛锤。

30岁以后,工作从经验积累逐渐变成经验消耗,同时家庭的负担逐渐增加,生活和工作掺杂在一起,不知何时就成了一团乱麻。

结婚两年后,我们的儿子出生了,这个小生命的降临给我们带来新生的喜悦,却也带来了新手父母都会遭遇的棘手问题。或者说,我们的中年危机开始了。

孩子应该怎么带?婆媳矛盾一触即发。

我妈觉得能培养出我,育儿经验很丰富,但老婆觉得我妈的经验过时了。后来我又请了一个保姆,尽量调停她俩的矛盾。

老婆生完孩子以后,错过了升职的较佳时机,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,比她年轻的同事做了她的顶头上司。

孩子生病哭闹,半夜一点发烧去医院,老婆清晨六点多从医院出来,安顿了孩子又赶回公司工作。

当时我在外地出差,回来以后她才告诉我这件事,我心疼她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。

但我们彼此相处时间的确越来越少了,好像孩子就是我们剩下不多的联系。她很少抱怨,我也忘了安慰。

后来孩子再生病,我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赶过去。结果那次下属把合作谈崩了。

老板说,这么重大的项目,你作为leader,却是不多缺席的员工,较近是不是不在状态?

35岁的职场人,本就不如刚毕业的年轻人有活力,老板这样说,我压力巨大。

我觉得职场压力、生活重负、婆媳矛盾这一地鸡毛,撕开了中产那貌似体面的面具。中产的烦恼是不会停止的,有再多钱也不够。

好在今年儿子就上幼儿园了。

那天,我们俩一起把儿子送进校门,看着这个小小的背影融入其他小朋友,我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。

-老婆,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?好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。

-晚上……晚上也总归是要带孩子的。

一阵沉默,她又突然开口:

-我跟你说个事,公司说要去深圳开展新业务,缺个项目负责人,我报名了。

我的婚姻危机终于还是来了。

-工作上我想再走一步,我们以后的事……我们分开一段想想吧。

中秋又到了,此刻我应该开车回家,开始享受中秋假期,但开到门口又在地下车库抽起了烟。

当时为了要孩子把烟戒了,三年多了头一回抽,竟然还咳嗽了两声。

我知道她下个月就要去深圳入职了,较近正在办各种调动手续,说不定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。

事情到底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?

我真想对她说,你能不能别走。

刘伟军,男,44岁,大学教授

我出生在河南省一个小镇的普通家庭,上面有一个哥哥,一个姐姐。我是家里不多一个通过上学扎根北京的。

90年代初,我参加高考后进入当地的一所师范学校,毕业后在家乡教了几年书。

70年代出生的人,经历过80年代的理想主义,90年的经济大潮,不肯窝在小城市里甘于平淡。

25岁的时候,我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,独自离家去了北京,到大城市里施展抱负。

2006年,我从北大博士毕业,当时考虑过去地方上当官,进入公务员系统,还是留在北京教书。无论哪种都很体面,我觉得要么我可以在地方上干出一番政绩,要么能在高等学府里改造人的思想,有一种理想主义的崇高。

对我而言,北京的魅力是无穷的。下班之后我喜欢叫上几个师兄弟去淘盗版碟,那都是网络上难以找到的少有资源,我们聚在一起看王小帅、贾樟柯和娄烨。

当年汪峰还没有成为“汪皮裤”,还没娶章子怡,他唱道:

我在这里祈祷

我在这里迷惘

我在这里寻找

在这里失去

北京 北京

北京是无数北漂的梦想,很多人的梦想折戟了,所幸我来得够早。

学校的环境总归比官场简单,我选择继续做老师。

一所211院校在我这个研究方向正好有位置,研究经费充足。学校给我解决了北京户口,以后我有了孩子,可以就读这里的幼儿园,小学,中学……平顺的未来就此展开。

比起公务员,这份教职还有一点特别吸引我——还可以分配住房,只需要花每平米很少的钱,就能分到一套百十平米的两居室,地点在南四环,开车到学校只需要半小时。

我和妻子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小房子里,我觉得自己勤勤恳恳地教书做科研发文章,好日子迟早要轮到我。

工作排名前列年,我卯足劲儿一口气发了四篇核心期刊,引得同行侧目。

第二年,妻子突然怀孕了,欣喜的同时,房子的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。丈母娘来照顾妻子,住在卧室,我就只能在客厅将就着,将来孩子出生,必须换一个两居室或者三居室才够用。

可是分房子的排序哪里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,首先是论资排辈,而我才刚工作一年多,职称还是讲师。

而且……我在人际关系上的确不那么灵光,比不了某些同事左右逢源,如鱼得水。和我同年进校的小王,攀上了校长的关系,今年分配房子的名单上,小王赫然在列。

后来我才明白,学校也是社会嘛,沧浪之水浮沉,几人能独善其身?

那年是2007年,股市突破6000点,房价高企,入市早的人已经赚了几倍。

我总归是个老实人,一气之下把房子买在了房山,去一趟学校要两个多小时。

孩子出生,又背上了房贷,答应妻子的旅行取消了,本来要添置的家电也暂时不买了,省出来的钱多买了几罐进口奶粉,孩子的钱该花还是得花。

我的工作更忙了,为了评职称,我到处争取合作机会,全国飞,满世界飞,开会交流写论文,把我的成果告诉更多的同行。

在这个名额紧张的学校里,我升到教授用了十年。

一天,我正在日内瓦做报告,整天的讨论下来已经疲惫不堪,打开手机看到母亲和妻子的几十个未接来电……这个时间夜已经深了,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父亲摔了一跤,身体突然不行了。

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,转机赶回老家,已经来不及了。

父亲身上盖着白布,母亲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,我突然感到了人生的无常,一时间奋斗失去了意义。

人这一生到底在忙什么呢?读了好就业的专业,买了几套房,在城市成为一个中产,生活就能更幸福吗?我不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。

儿子已经上中学了,我不想逼迫他了。孩子应该选择自己的路,即使他不能考上我心目中的好大学,至少他能快乐地生活。

人生应该是有很多条路的,应该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。

我和哥哥、姐姐商量,能不能把母亲接到北京来生活,这里医疗和养老的条件毕竟好一点。

父亲走后,母亲经常一个人守着老屋,一坐就是一整天不想说话,精神也有些恍惚。

“伟军,不是我们不放手,是妈不愿意去北京。”哥哥也很无奈。

我在北京多年,北京有我的事业,我的妻儿,故乡已经回不去了。而对母亲来说,故乡有大半辈子的生活印记,有和父亲的全部回忆,有熟悉的邻里乡亲,她也不愿意去冰冷陌生的异乡。

快到中秋了,母亲打电话给我,“学费收到了吧,什么时候回家啊?”

母亲又糊涂了,我早已毕业十几年,但在母亲心里,较记挂的还是那个背起行囊刚刚到北京求学的我。

城市的夜晚,月亮在楼宇之间露出一角光亮,我此时无比思念故乡的圆月。

也许中秋的晚上,我们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,但我们都共赏这同一片月光。

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,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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